從一封來自圣女貞德的信到歐洲第一位職業女作家克里斯蒂娜·德·皮贊的著作，近日大英圖書館的特展“中世紀女性：她們自己的話語”向公眾展示了1100年至1500年間的女性故事。該展覽呈現了140余件展品，包括繪畫、手稿、文獻、早期印刷書籍及生活物品等，講述了中世紀女性的生活，揭示了她們的智慧、藝術才華和奮斗歷程。

地獄是什么味道？在大英圖書館，當你打開一扇小木門，便能吸入一股苦澀的植物氣味。這是硫磺的味道，也是早餐后餐盤放置許久的味道。你會在這種氣味中度過。在魔鬼及時出現前關上門，打開旁邊的另一扇門，則是充滿蜂蜜的甜味撲鼻而來。大英圖書館為了鼓勵人們穿越時空，費盡了心思。

展覽中，可怕氣味的靈感來源于諾維奇的圣潔朱利安（Julian）的第16次，也是最后一次幻覺，她聲稱在幻覺中遇到了一個非常古怪的老妖魔。而更好聞、更含糖的氣味則是為了讓人聯想到神秘主義者瑪格麗·肯普（Margery Kempe）與基督的 “婚姻”。天使顯然是芳香宜人的。在特展的精神生活展區，觀眾可以聞聞這兩種香味。除其他展品外，這兩種香味還與克利奧帕特拉（Cleopatra）的手稿《安克里內·維斯》（Ancrene Wisse）放在一起，這是13世紀早期的一位牧師為三位希望成為修女的姐妹撰寫的指南。

出自克里斯蒂娜·德·皮桑 (Christine de Pizan) 于1405 年左右創作的《淑女之城》（The Book of the City of Ladies）中的插圖

當然，修女選擇被關在教堂的牢房里，以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對上帝的思索。這里展出的《安克里尼·維斯》（Ancrene Wisse）對寵物（允許養一只貓）和個人室內生活的嚴格要求，讓觀眾對大英圖書館的展覽有了比它所提供的嗅覺體驗更好的感受。更加精彩的是，與其說是感官性的展覽，不如說這是一場苦行僧式的展覽。在陰暗的，半明半暗的展廳中，你會發現令人匪夷所思的奇異之處。你就像是洗了個冷水澡，然后心曠神怡。

圣女貞德寫給里翁市民的信，1429年11月9日。

這一展覽涵蓋了1100至1500年間的歐洲故事，包括圣女貞德寫給里翁市民的一封信，她需要里翁市民的幫助才能圍攻盧瓦爾河畔夏利特城。需要說明的是，這封信是口述的，因為貞德不識字，但簽名是她自己的。這也是現存僅有的三封信中最早的一封。諾福克郡帕斯頓家族在1402年至1509年間所寫的幾封生動有趣的信件中，其中一封是瑪格麗·布魯斯（Margery Brews）于1477年2月寄給未婚夫約翰·帕斯頓三世（John Paston III）的，是現存最古老的英文情人節信件。還有克里斯蒂娜·德·皮贊（Christine de Pizan）所著的《王后之書》（The Book of the Queen）副本，她是法國宮廷的威尼斯作家，通常被認為是第一位職業女作家。這本著作中收錄了她的 30部作品，是其為法國王后巴伐利亞的伊莎貝拉制作的。著作中的插圖熠熠生輝，可以看到身著青金石藍衣的德·皮贊跪在地上向王后贈送該書籍。

《王后之書》（約1410 年）的彩色封面。克里斯蒂娜·德·皮桑將她的手稿贈送給法國王后巴伐利亞的伊莎貝拉。

當然，親眼目睹瑪格麗特·帕斯頓（Margaret Paston）是一件令人激動的事。展覽展示的可不是牛津經典平裝本的重印本。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一根金線架起了幾個世紀的橋梁。雖然這些筆記常常很八卦，但不要誤以為作者的關注點與我們現在的人有什么不同。畢竟，在1448年，帕斯頓在給丈夫約翰的信中要求其寄來“弩、箭、斧頭和仆人們的盔甲”，因為他們的莊園被敵人占領了。在展覽中，陌生感無處不在，對于那些生活在其中的人來說，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對于當下的觀眾來說，這些卻是完全陌生的。

例如，在專門介紹分娩的部分里，不僅有14世紀對11世紀阿拉伯語論文的拉丁語翻譯，還附有可怕的婦科工具。還有15世紀早期的羊皮紙分娩腰帶，貼滿了祈禱文和符咒，其目的是為婦女分娩時提供保護。此外，還包括一個真人大小的基督側傷圖。根據中世紀的解釋，基督通過這處傷口創造了教堂。

英國，分娩腰帶，15 世紀早期

諸如此類的展品將信仰與迷信融為了一體，使得策展人偶爾談及的“性工作者”和“男女薪酬差距”等話題顯得無味與任性。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策展團隊并沒有明確地將女性塑造成女權主義英雄。這一時期的女性權力主要分配給了王后，包括英格蘭的瑪蒂爾達（Matilda）、法國的伊莎貝拉（Isabella）、愛德華四世的妻子伊麗莎白·伍德維爾（Elizabeth Woodville）以及女修道院院長，這些人可以讀書，可以建造新的小教堂，還可以對其他女性頤指氣使。

《約克的瑪格麗特肖像》

如何呼吸？如何在世界上行走？如果說這一時代的神秘主義傾向源于深刻而無處不在的信仰，那么它也是上帝賜予的改造許可，是某種無恥行為的神圣借口。瑪格麗·肯普總是在公共場合哭哭啼啼，人們越是為此感到尷尬，她似乎就越是樂在其中。在展覽中，觀眾得以了解《瑪格麗·肯普之書》，這是被普遍認為是第一本英文自傳的書，是口述給一位“不情愿”的牧師的。當然，人們會想到，即使牧師想與肯普爭吵，也不敢與上帝爭辯。

意大利，象牙梳子，約1360-1380年

這一展覽是新的一年所需要的，它是適當節食和節制的解毒劑，充滿了自律感。在中世紀，虛榮是有罪的，對著鏡子看太久的人可能會看到魔鬼在他們的肩膀上窺視。展柜中，最精美的作品之一是一把用象牙雕刻的意大利梳子。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它那華麗的長齒是如何保留至今的。現在，它代表著純真和驕傲，它為女性的頭皮與頭發帶來的簡單愉悅，與當時不斷困擾女性身體的戰爭形成了鮮明對比。

諾威奇的朱利安《神愛啟示錄》手稿

展品《生病的女人》（Disease Woman）是一幅約創作于1420年的德國醫學圖解，展示了女性的所有內臟器官，每個器官都被命名，并標注了與之相關的疾病。以21世紀的眼光來看，女性內臟的奇特排列就像一幅小鎮地圖。

瓊·杜·李的行醫請愿書，約1403年

助產士將新生兒交給母親的歷史縮影

這里，一位女性的故事尤為引人注目。大約在1403年，寡婦瓊·杜·李（Joan du Lee）向英格蘭國王亨利四世（Henry IV,）遞交了一份請愿書，希望得到在全國各地行醫的允許。瓊的文件提供了中世紀女性行醫的第一手證據。現存的中世紀醫學手稿給人的印象通常是一個由男性占據的領域，女性不能進入大學學習醫學，因此無法獲得執業醫師資格。然而，盡管女性受到制度上的限制，但她們并沒有完全脫離醫學專業。她們承擔著許多職能，如作為家庭和宗教家庭的治療師及護理人員，作為醫院和醫務室的工作人員，以及幫助婦女分娩的助產士，照顧幼兒的奶媽等工作。

醫學論文集中的插圖，展示了女性在進行不同的醫療程序和治療

在15世紀英國制作的醫學論文集中，可以找到婦女可能進行的醫學治療的證據。在一本手稿中，附有一組圖畫，描繪了女醫生護理病人，進行不同治療的過程，其中包括一個用加熱的玻璃杯敷在病人皮膚上的“拔罐”。

醫學論文集中的插圖，展示了一名女醫生在一名病人的背部拔罐

當然，女性確實承擔了醫療角色，但她們也因此面臨敵意和懷疑。瓊向亨利四世提出的請求暗示了面臨的一些困境。她特別要求獲得國王批準象征的大印信件，可以有效地保證任何懷疑她的人的文件的合法性，而減少阻礙或干擾。遺憾的是，我們不知道亨利四世是否批準了她的請求。不過，她的請愿書是中世紀女性利用法律渠道繼續從事自己選擇的職業的一個絕佳范例。公共與私人，已知與未知，這是一個奇妙的展覽，也是一個神秘的展覽。

展覽將展至3月2日。